都说用AI写文章近乎“神奇”,笔者想试试。
大家最热捧的例举鲁迅的回忆散文《阿长与〈山海经〉》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和散文诗《墓碣文》,甚至把并没有写到蛇的小说《药》也列入,说是“通过‘蛇’的隐喻,暗示了社会的冷漠与残酷”——是否“隐喻”了呢?每个人都可以“以己意为之”,外延无限扩大了。
而豆包的AI则是又提供了鲁迅在《呐喊·自序》里的自况:“这寂寞又一天一天长大起来,如大毒蛇,缠住了我的灵魂了。”无边的寂寞难以摆脱,说明鲁迅内心深处的孤苦。殊不知在杂文《杂感》里,鲁迅有着更为诗化的表述:“无论爱什么,——饭,异性,国,民族,人类等等,——只有纠缠如毒蛇,执着如怨鬼,二六时中,没有已时者有望。”“二六时中”即子丑寅卯等十二个时辰,亦即“无时无刻”,“已”就是“停止”。此乃“忠贞不渝”的活写真。可惜这一条诸家AI都没有涉及。
倒是讯飞星火做了重要补充。指出鲁迅属蛇——1881年乃“辛巳”年。指出《摩罗诗力说》谈及伊甸园里的蛇;回忆散文《狗·猫·鼠》里说自己见到家里“伏在横梁上”的大蛇;指出杂文《论雷峰塔的倒掉》里痛批法海,为白蛇鸣冤叫屈。还引用了鲁迅著名小说《伤逝》里精彩的比喻:“新的生路还很多,我必须跨进去,因为我还活着。但我还不知道怎样跨出那第一步。有时,仿佛看见那生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蛇,自己蜿蜒地向我奔来,我等着,等着,看看临近,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里了。”男主人公的惊惧与忏悔跃然纸上。
鲁迅论蛇的文字里面,最难懂的是散文诗《野草》里的《墓碣文》:“有一游魂,化为长蛇,口有毒牙。不以啮人,自啮其身,终以殒颠……”翻译曰:有一个游魂,化作了长蛇,口中生有毒牙。它不用毒牙去咬别人,却咬噬烂了自己,最终把自己咬死了——文字写于1925年6月,正值“女师大风潮”的波峰,面对社会黑暗势力的威压,鲁迅自己也感到无力与绝望,陷入了苦恼与困顿。
最为遗憾也稍有得意的是:几家AI都没有提及鲁迅1924年10月“幽徐志摩一默”的“拟古的新打油诗”《我的失恋》,诗中殿后点题的一段是“赤链蛇”唱主角:“我的所爱在豪家;/想去寻她兮没有汽车,/摇头无法泪如麻。/爱人赠我玫瑰花;/回她什么:赤练蛇。/从此翻脸不理我,/不知何故兮——由她去罢。”此处的“拟古”,是指模仿了东汉的张衡。以“候风地动仪”闻名的张衡是科学家,更是文学家。他的《四愁诗》是七言诗歌形成的标志。《四愁诗》的首节是:“我所思兮在太山,欲往从之梁父艰,侧身东望涕沾翰。美人赠我金错刀,何以报之英琼瑶。路远莫致倚逍遥,何为怀忧心烦劳。”
鲁迅“活剥”张衡之际,正值在写《爱眉小札》的诗人徐志摩呻吟“阿呀阿唷,我要死了”的时候。鲁迅回赠爱人的赤练蛇是可怕的东西,豪门小姐见到难免惊叫出声。鲁迅的“铁磁”许寿裳先生解释说:“这诗挖苦当时那些‘阿唷,我活不了罗,失了主宰了’之类的失恋诗盛行”“赤练蛇是鲁迅爱看的”。
属蛇又爱看蛇,因此,鲁迅的一百多个笔名里有一个叫作“它音”。《说文解字》解释“它”曰:“虫也,从虫而长”“上古草居患它,故相问无它乎。”——上古时人们居住在草野之中,总是担心虫蛇的侵害,因此见面时的问候语常常是:“你没碰到蛇吧?”与“它”的今意——指“其他”或者“指事物之词”大相径庭。是故“它音”可以解释为“属蛇的人发出的声音”——这一点三家AI均不曾涉及。
三耳师曰:AI偏重“有定论的常识”,于更为深入的解析和细节的考索常常难以顾及。想要探幽发微而“文心雕龙”尚需努力。能否像一些悲观者慨叹的“迅速把作家与学者干掉”,还得交给时间来检验。